猴儿踩着河中卵石走近天鹅,受伤的天鹅叫唤得更加凄厉,扑腾翅膀把脖颈伸得老长,不让猴儿靠近,猴儿赶忙柔声对天鹅说道:“天鹅天鹅,别害怕,你被别人用箭射伤了,我来救你,给你把箭拔出来,给你伤口敷药,治好了伤你才能重新飞到天上去,别害怕,好不好?”
说也奇特,这只天鹅似乎听懂了猴儿的话一样,把翅膀垂了下来,向他频频点头,猴儿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把天鹅从水中包起来,轻轻抚摸着它洁白如玉的羽毛,天鹅咻咻低鸣着,似乎表达对猴儿的感激。
猴儿低头发现那只刺透天鹅右腿的利箭箭杆上刻着一个“黄”字,他立刻明白了,这一定是那出城打猎的葛城黄城主用箭射伤天鹅的,城里人都说黄城主手持一柄七节蛇尾鞭,武艺高强,一鞭就能打死斑斓猛虎,腰挎花蝶弓,能连发九箭,箭法更是百步穿杨。
猴儿伏地贴耳聆听,隐约可以听见镜湖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生怕黄城主手下士兵追赶过来,连捆好的柴禾也不要了,急忙抱住天鹅朝破土屋奔去。
回到破土屋后他小心地把利箭从天鹅腿上拔下来,从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把伤口包扎好,又急忙到外面去挖治疗创伤的常用草药,挖来草药后他又把草药洗净嚼碎,解开布条把药敷在天鹅伤口上,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在整个拔箭敷药过程中天鹅都非常温驯地躺在他怀里,待敷完药后天鹅更是亲热地伸出橙黄鸟喙在猴儿脸上磨蹭着,许大妈伸出手在天鹅身上爱怜地抚摸着,惋惜地道:“天鹅可是镜湖的神鸟啊,城主大人怎么用箭射杀它们呢?”
“什么神鸟!还不是跟野**一样都是野味,有什么神鸟的!”赖非馋涎欲滴地盯着天鹅,吞咽着口水道,“猴儿,这辈子我吃过猪肉牛肉羊肉野**肉,还没有吃过天鹅肉,干脆你把这只天鹅杀了,我们好好的吃一顿怎么样?”
猴儿立刻正色道:“赖大哥,你要是嘴馋想吃肉的话我想办法再去抓鱼打野兔便是了,天鹅这么可爱的鸟儿怎么能杀?”
“那你干脆把它拿到城里卖掉或者给城主大人送去换点银子赏钱回来算了,”赖非把嘴向土屋四周努努,道,“喏,猴儿,你看我们这破土屋到处是洞,屋顶的茅草也被风刮得差不多了,再过些日子下起大雪来还怎么住人?你要是不愿意杀它的话那就赶快用它换些银子请人把土屋修整一下,也好过冬是不是?”
猴儿没有答话,只是轻轻抚摸着天鹅脖颈,这个赖非本是葛城的一地痞恶棍,因得罪了葛城富商郝冶任结果被砍断手打折腿这才成为乞丐,这间破土屋本是许大妈的房子,许大妈是个老寡妇,丈夫多年前就死了,又没有一男半女赡养她,赖非花言巧语骗得许大妈信任后就住了进去,四个月前遇见正在四处打听张燕的猴儿,便对猴儿说他认识张燕,还说张燕去了周朝都城镐京,要到明年开春后才回来,并邀请猴儿去土屋居住,此后他便借口自己全身伤痛,每天就躺在土屋里安心等着猴儿和许大妈为他弄来果腹的食物,懒惰到了不能再懒惰的地步。猴儿和许大妈都很瞧不起赖非,不过他们心地慈善,一直容忍着他。
赖非继续试图说服猴儿,还自我标榜道:“唉,猴儿,要不是你赖大哥身体残疾最近又生病了的话,修整房屋的事交给我就是了,我三两天就可以把它弄得妥妥当当……”
“小赖,人要脸树要皮,你扪着你良心说说这房子到底是谁弄坏的?半年前你冲着我发脾气就把窗子砸烂……这两年来,你要是真想修整房子的话你早就去做了……可我从来就没见你动手做过……下大雨屋顶漏水你也不闻不问,自己一个人躺在干爽地方还要怪猴儿没给你东西让你吃饱……”许大妈对赖非的怨气已经在心里积压了很久,此刻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冲着赖非数落起来,“你生病,你有残疾,我和猴儿难道就没有病就没有残疾?……同样是生活在一起的残疾人,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赖非自感受辱,脸红脖子粗地跟许大妈辩驳起来,猴儿越听心里越是烦躁,莫名其妙的一种火气在胸口燃烧,突然粗声喝道:“都别说了!赖大哥,你别打天鹅的主意,房子我会尽快搞材料来把它弄好,”他把天鹅放到许大妈手上,“许大妈,麻烦您照料一下天鹅,我现在再去外面走走,看能不能打到野兔,天黑了我再回来。”
猴儿腿有残疾,跑动不便,不过他有一手绝好的投石击打手段,他可以用石头准确击打十丈之内的任何目标,可惜这城外附近的野兔实在很少,要想打到野兔得去更远一点的地方。
没想到今天他运气很好,离开土屋走了五六里后他就撞见一头狐狸,当时他刚爬上一个小土坡,而那只狐狸则正好从土坡下面奔过,他眼疾手快把石头丢掷出去,正打在狐狸脑袋上,狐狸倒地而死。
一只皮毛完好无损的狐狸可以在城里卖十两银子,有了这笔钱那么不仅可以请人修好房子还可以请比马郎中更好的郎中来亲自为许大妈赖大哥把脉诊病,剩下的银子还可以多买点粮食,最起码也能对付着过完即将到来的冬天。
猴儿兴冲冲地提着狐狸赶回土屋,出现在他眼前的景象却令他几乎昏厥:许大妈全身血肉模糊地趴在地上,赖大哥则仰天躺着,肚腹裂开一个大口,血淋淋的肠子流了一地!
……
原来赖大哥一心只想把天鹅拿去换银子,又不敢明着从许大妈手里把天鹅抢着,他欺负许大妈是个瞎子,就偷偷地拿着那只从天鹅身上取下的利箭想走进城里向葛城黄城主邀功领赏,正好遇见黄城主打猎归来,黄城主指派几个士兵跟着他去抓天鹅,许大妈虽然瞎了眼,可她的听力相当敏锐,当她发现赖大哥居然不顾病痛离开土屋之后就对四周动静留上了心。
当那几个士兵骑马走近土屋时许大妈就知道对方是要抢走天鹅,她情急之下就挣扎着来到土屋外,未等士兵近前动手抢夺她就把天鹅放飞了,她的举动惹火了士兵,将她狠狠毒打一阵,天鹅都飞了,赖大哥居然还不识时宜地向士兵们索要赏钱,士兵们正愁没有完成城主交代的任务回去无法交差,一气之下一刀就把他这个罪魁祸首劈死,又将许大妈双手砍下以解恨。
赖大哥死了,而重伤的许大妈鲜血也几乎流尽,在拼着最后一口气向猴儿诉说完这些事情后也含恨死去。
猴儿和赖大哥许大妈相处时间并不长,仅仅只有四个月时间,虽然无亲无故,而且他们并没有给予他多大的帮助,但是猴儿和他们有很深的感情。在猴儿的心目中,鳏寡的许大妈就像是一个慈爱的妈妈一样,经常晚上给他盖被,嘘寒问暖,猴儿不知道母爱的滋味,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在哪里,可他已经在心里把许大妈当作是自己的母亲。猴儿对那个又馋又懒有人品问题的赖大哥也一向看作是自己亲人,虽然这个赖大哥直接导致发生这场悲剧,可猴儿也没有对他生恨,只是在心中痛切地指责他死得太不值得……
两具死相极为凄惨的尸体冷冰冰地摆在土屋前,泊泊的鲜血早已浸透了这方黑褐的草地,枯黄而卷曲的草叶上沾满了血迹,风还在呜呜刮着,刮得土屋茅茨飞舞,刮得地上草叶上尸体上的血迹彻底干透呈现出紫黑的颜色,刮得天际乌云滚起渐渐布满整个天空,刮得太阳遁去不见,刮得天空渐渐暗黑下来,风继续呜呜刮着,刮得乌云越来越厚,最后沉重地压向整个圣樵草原……
土屋前,跛脚的少年猴儿用柴刀一下一下地掘土,他没有锄头,只能用柴刀一下一下地掘土,他要掘出两个土坑把许大妈和赖大哥的尸体埋葬进去,让他们入土为安。
雪,白毛子一样的细雪簌簌扬扬的飘落,在如此风雪中的少年经历着如此苍凉凄恻之事——他没有落泪,只有细小的雪花飘在他脸上融化成水,一滴一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 |